第175节(3 / 3)
阮问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,不由暗道一叶障目,明明他们在用膳前谈的一直是这方面的事,结果饭一入口就完全忘记了。果然,人总是更在乎自己的感受。
她有些羞愧:“是我浅薄了。能吃两顿饭的确比只吃一顿饭要好得多。既然如此,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些稻谷的种子发给百姓?”
“已经发了一些,由京郊的部分农户进行试种。”杨世醒道,“毕竟兴民苑里的苑吏不比普通农户,在种田耕地方面有所差异,需要更多的尝试。”
“若是成效好,明年便在江州和崖州两地试种,那里种出来的稻谷无论是何品种都比别地要更好一些,再往后便可让所有的农户都种下。”
阮问颖听着,忍不住露出一个笑:“真好,希望那天能赶紧到来。”
“我也希望。”杨世醒给自己斟了一杯酒,“不过这只是第一步,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要解决,路远迢迢。”
“麻烦?什么麻烦?水陆运输不便吗?”她询问道。
“水陆运输不是问题,有问题的是佃户缴纳租子方面。”他徐徐喝下一口酒,“你们府里也是有庄子的,寻常收租是分成还是定数?”
阮问颖想了想,道:“有分成的,也有定数的。年景好时底下人会多送一些,年景不好时府里也会减免一些。”
杨世醒笑了笑:“这也就是大家族才会有的体面。你可知在一些偏远的田野乡间,当地的乡绅地主都是怎么收租的?”
她有些谨慎地道:“二八分成?”既然他能问出这个问题,想来那些乡绅地主不会多么宽容。
没想到他却道:“一九都难得。能让佃户留下糊口的口粮就不错了,收缴不齐租子时把佃户家的田舍、儿女强买强卖都是常有的事。”
“就算佃户缴齐了租子,一旦被那些乡绅地主得知他们家中还有余粮,便会想方设法地都抢走,只给他们留下丁点口粮。”
阮问颖吃了一惊:“什么?怎么会有这样的事?”
杨世醒不屑轻笑:“要不然你以为‘满目禾田,无饱腹人’这句话是怎么来的?”
她又是不解又是气愤:“当地的官府不管管这事吗?不是定了律例,地主与佃户间的收缴租子不得超过六成?”
他道:“官府怎么管?人家也不签字画押,就口头说个约定,无依无凭的,便是状告到了堂前也没法子。且你若是不答应,人家就不把地租给你,你自去寻新的地种。你让那些佃户怎么办?”
“有些佃户勤勤恳恳耕耘几十年,不但自己一家无法养活,还因为某场天灾人祸倒欠了一屁股债,反把自己一家人卖给了地主,成为了别人的奴仆,到头来一生白白忙活。真是可笑。”
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重,嘲讽之意尽现,不过阮问颖知道他不是在嘲讽那些佃户,而是觉得这种事可笑,令人觉得可悲的可笑。
她震撼不已:“……这种事,官府真的不能管吗?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?”
“天底下是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他道,“可他们怎么能知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呢?”
她一呆,有些不明白他的话:“什么?”
“若欲明理,便先读书。”杨世醒淡淡道,“他们连字都不识,何谈读书,更何谈明理?”
阮问颖一震。
关于让百姓读书明理的事,她和杨世醒在去岁讨论过,当时他们的论点在让百姓先吃饱饭还是先读书,后来她被他说服,认为民以食为天,让百姓吃饱穿暖是最重要的基础。
但是她没有想到,或者说是没有考虑到,读书明理和吃饱穿暖在某种程度上是挂钩的,后者是前者的基础,前者是后者的保障,二者相辅相成,缺一不可。
一个普通人很难做到双管齐下,所以需要朝廷来帮忙,等到温饱问题解决了,读书问题也能迎刃而解。
可是听他刚才举的例子,就算只着力于温饱,中间也有许多阻碍要跨越,这一条路真的能成功吗?又要多久才能成功?
阮问颖把这些疑虑说出,得到杨世醒的答复:“治大国如烹小鲜。这些麻烦听着是很棘手,但一样样慢慢来,总会有解决的一天,你不用担心。”
说罢,他又笑道:“好了,不说这些了。陛下在和皇后用膳时从来不谈国事,就怕扰了兴致,我本来也不该对你说的,一时没有收住口,你听听便罢,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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