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叛徒(十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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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拾)北大荒

北大荒位于东北的最东北边,清朝流放犯人的宁古塔就在那边,天寒地冻,大半年的冬天,万里冰封。

同去的还有人民解放军,唱着鼓舞生产的歌。

[北大荒,天苍苍,地茫茫,一片衰草枯苇塘。]

[生者死,死者烂,肥土壤,为下代作好食粮。]

冬去春来,垦荒营地忙活起来。

这里女人很少,苏逸梵对着湖水照脸,整日野外风吹日晒,手指轻抚粗糙了许多。

但她依然是这里最漂亮的女人。

或许在从前,女人的漂亮是生存的资本。

比如,她去舞厅陪男人跳舞,就可以衣食无忧。

现在,不是。

身份,对,身份。重要了起来。

出身农民的田妮,脸颊总是带着高原红,眉毛粗黑,脱掉笨重的棉衣,也看不到腰。

可这样的女人,在这里,最受欢迎。

她是营地里唯一的女拖拉机手,能双肩挑水走出去十里路。

“听说你做过舞女?”蹲在地上的田妮随手拨弄着四月地上新长出来的黄色小野菊。

“你听谁说的?”苏逸梵心里咯噔一下。

“她们都这样说。”田妮是个单纯的姑娘,听别的女人嚼了舌根,她真会傻兮兮的告诉当事人。“是不是就是跳舞?我见过,解放军有文艺兵,在台子上穿着军装舞动着红丝带。这样…是不是这样?”

她踮起脚,双臂举过头顶,转了叁百六十度,缓缓落下。

苏逸梵被她的天真可爱逗笑了。

“不,不太一样。”她告诉她。

“哪里不一样呢?”田妮想知道,舞女跳的舞和她见过的舞究竟不一样在哪里。

她拉起苏逸梵的手臂摇晃起来。“告诉我罢。”

苏逸梵是来劳动改造的,从前那些旧腐的小资,是被批判的。

她在犹豫要不要讲出来。

突然有个古铜色皮肤的男人冲了过来,一把拉走了田妮。

“哥,别拉我,她还没告诉我舞女跳的是什么舞呢。”

男人白了苏逸梵一眼,又转而和田妮说。

“能不能学好,她跳的那种舞不是正经女人学的。”

“怎么不正经了?”田妮被他拉扯着向前走,她不断回头。

四月份的北大荒还是冷的,苏逸梵抱紧胳膊,回以她温暖的笑。

“干活去,又开了一块新地,再不播种就错过时节了…”

男人的声音消失在空旷的芦苇沼里。

她认得他,他是垦荒营的副营长,田鸿,田妮的哥哥。

“舞女…”晚上洗漱的时候,她又想起田妮的话。

她来到遥远艰苦的北大荒,从前的过往,依旧不能抹去。

“苏同志,每次洗漱就你最慢,热水能不能省着用?你都用了,叫别人怎么用?”肖文丽把瓷盆摔在水池叮当响,发泄着不满。

“就是,不只晚上慢,早上也慢,来这里改造,与我们同吃同住,还想怎样?”

“听说,她从前不只是舞女,还做过什么军官的情妇!”

“不要脸!”

“呸!”

“国家大度,没有判她死罪。”

“小点声吧,她受了资本主义的腐蚀,我们应该帮助她才是。”

盥洗室的各种声响逐渐小了,来往的人也少了,最后又是只剩下苏逸梵自己。

腐蚀…她们讲的没错,她从前的思想是被腐蚀的,不劳而获的。

所以,要被改造。

她从腰带里拿出半截木梳,对着镜子,把头发梳平整光滑。

再长几寸,就够烫几年前流行的推纹了。

她倒掉盆里已经变凉的水,把那半截木梳塞回了腰间。

苏逸梵晚上,做了梦。

她梦见了高桥的手搂在她的背上,握着她的手。

她趴在他的肩头,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曳着脚步,他腰间的皮革枪套不时戳到她的肚子。

“高桥君…”她抬头想再看他一眼,努力瞪大了眼睛,却看不见他的脸。

第二天早上,她醒来的时候,浑身被冷汗浸湿透了。

早上的盥洗室,同样叮叮当当。

“高桥是谁?”苏逸梵在拿热毛巾敷脸的时候,田妮在她旁边突然问起,那声音像是从梦里传来。

她没有理会,好多年过去,高桥的样子,在渐渐模糊,最后会变成一个符号,一个标记她人生的符号。

“你不说我就告诉其他人。”

“别,你别说。”苏逸梵脸上的毛巾掉到盆里,“我教你跳舞。”

“成交。”田妮向她眨巴眼睛。

播种的季节过去,挖渠引水的时节来到。

料峭的春风渐暖,远处的白桦林中的积雪融化,池沼的芦苇荡里偶见了野鸭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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