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兮(2 / 2)
的说法才好。同一样针灸法,这几支银针,哪一支姓道?哪一支姓儒?哪一支姓墨?”听得阿环面上一窘,再不作声。
于姑才意识到自己话重,面色尴尬,缓和道:“一会儿人走了,给我瞧瞧吧。”
周围没几个人了,于姑正打算要走。忽然有个年老佝偻的宫女,挨着墙根鬼鬼祟祟地过来,低声问:“听说掖庭来了个女神医,有个人快死了,能否瞧瞧还有救没有?”一旁有个宫人出声说:“这是给太后娘娘看诊的侍医。”那老宫女闻言色变,转身要走。被于姑叫住,说:“带我去看看可好?”
阿环一直觉得宫里到处都很冷清,殿宇阁楼,处处萧索寂寞。但她跟着于姑到的这个地方不一样,昭允宫后面这片地方像是没有人管,萧条破败,殿舍倾颓,木梁腐朽,灰蒙落尘的絮被间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,面容枯槁,嘴里嘟嘟囔囔地在骂一个叫梁姁的女人。
老宫女脸色青白,赶紧过去捂住那女人的嘴。
幸好来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梁姁是谁。
那女人慢慢平静地躺了下来。老宫女见状叫她们上前来,絮絮叨叨介绍:“她年轻时小产了,一直血虚,身上不好,不知是不是今年雨淋得多缘故,染上了痨症,没人医治,眼看着不好了,实在是怕她撑不过秋天。倘有什么办法,还请给她治治吧!”
于姑沉重地点点头,又说:“既然是风邪之症,以后接触她要戴面纱。”
她抬起那女人的手腕把脉。阿环走到她边上,正要记录脉象。忽然感觉一道目光死死盯住她,令她不寒而栗。
老宫女还在点头,又详述那女人近来的病状。那女人突然发起疯来,挣腾着从破败漏风的竹榻上起来,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挥到空中,胡乱地抓。她大喊:“灵兮,是你,我快要死了,你才来看我是不是——”
老宫女连忙上去按住她:“又说疯话了,两位对不住,快让让!”
于姑拉着阿环,惶急地躲开,站到门外去,叹气说:“她看来是受刺激了,唉,真是个可怜人。”
阿环一句话也不敢说,把脸死死藏在于姑身后,面色凝重地攥紧手里的木牍片。
她听过“灵兮”这名字。
在玉真宫,师父弥留之际。
她师父对她很好,可是生前夙愿,却是叫她毁去容颜,弃绝房中术。这夙愿并非是轻声和气说给她听的。那时浓郁的药汤味儿弥散得满室都是,师父在唤她过去。
阿环贴紧师父的脸,面带戚容问:“师父,你有什么话要说给徒儿听?”只感到师父的身子一震,一道寒光往她脸上落,她下意识尖叫一声躲开,才看见师父回光返照,手里胡乱挥舞着那把布满铜锈的交剪,扑腾着要爬下榻来追她,竟然想毁坏她的面容。
阿环吓得满脸淌泪,一条浅浅的红印留在她颊边。她委屈地问:“师父,你为什么要划阿环的脸?”
师父在她的哭声中,恢复了憔悴枯瘦的濒死样子。她连声咳了几下,胸口起起伏伏地鼓着气,喉咙里发出呜咽,像一管裂笛,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:
“灵兮,灵兮,我保得住阿环的命,却护不好她!你可不要怪我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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