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俏影番外:莫道相公痴(2)(1 / 2)
往后月余,凡是说书人来讲林俏影写的故事,韩程总想尽了办法去听听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,因为随着天气转凉,王四娘家的暖寒花酿驴蒸成了礼泉坊的新宠。偏又有一神秘饕客最好韩程做的暖寒花酿驴蒸,隔几日便要差人来买一次。
这暖寒花酿驴蒸原是用黄酒蒸得极其糟烂的驴肉,天一凉吃着来驱寒是最好的。这菜说着不复杂,不过韩程做得精细,从选肉到卤肉从不肯假手于人,乃至蒸肉用的黄酒也是秘方特调,蒸肉的火候更是一分一厘都差不得,因此别处是断然吃不到韩程手中这个味道的。
王四娘家上下都不知道这神秘饕客究竟姓甚名谁,只从前来采买的小幺儿穿着打扮便可以断定主家必定身份不凡。更何况,若不是位高权重,谁能视长安城里森严的宵禁制度如无物,在坊门上锁之后还能自由进出礼泉坊采买呢?
王四娘不敢怠慢,韩程也就更加谨小慎微地应对这位主顾。大约是这位主顾在宴上说了些什么,越是临近腊月里,王四娘家的暖寒花酿驴蒸就越受欢迎,每天总要蒸上三四屉才够。也正因为这样,韩程便愈发不得空。
及至韩程东拼西凑听完《宝塔记》的整个故事,已经是腊月廿四了。
从九月十七到腊月廿四,足足隔了三个月,可是关于《宝塔记》的每一点剧情都牢牢印刻在韩程脑子里。他听着说书人落下最后一个句子,满场欢呼喝彩之声,众人议论纷纷,都说着那西域王子如何罪有应得、最终的结局如何痛快。韩程心绪久久不能平静,忍不住追上去询问:“那宝塔呢?”
说书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:“宝塔怎么?”
“宝塔不是被拆了?那、那可曾修好?”
“谁管这个!林娘子不曾写。想来,既然被拆了,便是修好了也不如从前吧。”说书人满不在乎地收拾着东西。
韩程一时怔在原地,讷讷良久,最后只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:“可惜……”
“可惜什么?”
“这宝塔,多少人心血筑就,多少人咬着牙搬着石头垒成的。……就这样倾塌了,多可惜。”
说书人见他讲话不成章法,稀里糊涂颠三倒四,又是个满身油污的厨子,不觉起了轻视之心。他嗤笑一声:“宝塔无知无觉,有甚可惜!玩意儿罢了。听传奇故事,无非就是听个痛快,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。——你这厨子,未免也太痴了些!”
韩程被说书人一顿抢白,脸上红了一红,颇有些手足无措。他忽记起说书人讲完这一场便要告假回乡下过年,又不顾面子,抓住最后的机会再度追问:“林娘子还写了别的传奇本子吗?”
说书人已然不耐烦了。奈何眼前这厨子好歹算是半个东家,他不好得罪,于是恶声恶气地回答:“写了。写的是佛寺里头淫僧行为不检,垂涎平康坊里头席纠娘子美色的故事。不过这个上头现在不让讲了,说是那席纠娘子如今从良是正经生意人了,还是一个大官的相好。”
“大官的相好……”
韩程挠了挠头,咀嚼着这话里的意思。可说书人的耐性正式告罄,收好了东西抬脚便要走,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:“自然了,这些娼妓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要傍大官儿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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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了春便是春闱,霭烟阁里里外外忙碌起来。文官之间要交际探听口风,国子监的学生要诗会宴饮,到了放榜时间,新科进士们少不得要来霭烟阁吃喝嫖一番,再作上几首诗。要是被哪个俏丽的小娘子软软糯糯在大宴上一传唱,再被某个大官听见了欣赏了,不说飞黄腾达,多得些青眼、刷点印象分也是好的。
不过这些都跟林俏影无关了。自从前年受伤之后,她便不再接客,做个淸倌儿,偶尔有人要求她也会侍宴弹上一曲,或是老主顾捧场要她帮忙做“席纠”;不过,大多数情况下轮不到她,因为总有更新鲜美丽的面貌。因此,林俏影如今除了日复一日地关在房间里写传奇本子,便是做个教引娘子,为新来的小娘子们讲规矩、讲如何侍奉客人。
自然了,林俏影在霭烟阁里的待遇也大不如从前。她从独门独院搬去了最荒僻潮湿的厢房,吃食用度也都按最低档的来。林俏影也不恼。做花魁那几年里,她已经享受了足够的锦衣玉食,却下场潦倒凄凉;如今虽然俭朴了些,但总算能不用迎来送往,笑脸逢迎,可以安安心心写些自己的传奇故事,有零星两三个忠实读者,街头巷尾也有说书人讲来听听。对于如今的林俏影来说,她深知像她这样满身伤痕的老妓还能过这样的日子,已经是红姨开恩加上苏妙妙诸番斡旋之后的结果了,因而倒也没什么不知足的。
这种不用接客的日子过久了,再次被翻牌子,林俏影一时之间惊讶倒是多过了忐忑。
霭烟阁里的娘子们接客,都是由巧姐编了册子,奉到客官手上选。册子是竹简编的,清晰地写着娘子们的姓名、特长、年岁。像林俏影这种卷进了闹剧而声名狼藉、跟王公贵胄闹得不清不楚、还伤痕累累的娘子嘛,当然是排在名册的最后一页,往日里就算是有客人翻到了那一页,也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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