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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仗(4)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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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月最后一天,甜辣椒的婚纱飞过半个地球抵达红砖楼。巨大的一箱。小月季因叹道:“真怕拆开一看,里头藏着个人!”甜辣椒道:“那也该是个法国人了,可惜我们都不会说法语,你也还来不及学英文,不然还能稍微与他对两句。”小月季道:“什么英文?”甜辣椒便把张副官找了英国老师的事说了,小月季很欣喜,说:“英国人!我都不知他们和我们竟同样都是人?”

那婚纱礼盒打开来,里头有手写信,自然都是法文看不懂,但字迹不尽相同,不过落款处有方正得过分、像拿尺子划出来的“新婚快乐”四个字。甜辣椒将那婚纱拎起,小月季直捂着嘴睁大了眼。甜辣椒挂起婚纱,走远了端详,一时有些恍惚。小月季这时才说:“这竟是衣服!”甜辣椒微微一笑,说:“你可想穿?”谁知小月季却跑开了两步,说:“美是美,月儿却不想穿呢。”甜辣椒奇道:“怎么,这衣服吃人么?你跑这样远干什么。”

小月季看那天女霓裳似的婚纱裙,细细的钩花你咬我我咬你,繁复精美,腰身细得只一握,从上自下曲线毕露,哪怕吃一口东西都会坏了那线条一般,只觉美丽之外,还有些瘆人。又不想扫了甜辣椒的兴,只笑着说:“我哪有这样的命,若没有这命胡穿上,难说真会被它给吃了呢。”原以为是戏言一句,谁知甜辣椒闻言却不语。小月季心里惴惴的,赶忙拿起那手写信来假装着看,怪腔怪调读得全不对,这才把甜辣椒给逗笑了。

一会儿,小月季去撕月历,她撕了一半时,甜辣椒说:“这个月就这样过去了,真快,从来没有觉得哪个月的日子有这个月快。”小月季便不再撕了,反让甜辣椒来撕:“那姐姐快来,撕了才算完满。一定是因为这月忙着筹划婚礼,每日忙忙碌碌,无知无觉,所以才觉快呢。”甜辣椒却不撕:“一会儿再撕吧,这一撕倒像这个月真像已经过完了,明明还有大半天呢。”

小月季就将那月历再抚抚妥帖,看甜辣椒只盯着那婚纱瞧,却也不试,猜她大概有那“婚前恐惧症”——最近世面上好多这样的新兴词——就柔声问:“姐姐可想吃一碗酒酿小圆子?”甜辣椒点点头,但小月季也看得出来,姐姐心不在焉呢,她轻手轻脚走了,留姐姐自己静一静。

甜辣椒确实有些“婚前恐惧”,见那婚纱,就想着日子已近,穿上婚纱,再脱下来,她就不再是现在这个人了,她做的事、想的事、身边的人,也全都要换一拨了。她不再能从这阳台望见那几棵参天的梧桐,梧桐叶扑簌簌打在一起的声音,也不会再有的了。她原本期待得不得了,这时当然仍旧期待,只在期待里,陡然又生出些怯来。她这个人不常有怯,因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置这种怯,它不好受,叫她一颗心像个失控的钟摆,心里的时间全都错了位。

甜辣椒来回踱了几步,见外头飒风阵阵,转身就下了楼,小月季追问她去处,甜辣椒道:“随处走走,没有一定。”小月季急得团团转,赶忙拖住她,又去拿了软沿帽来,说:“姐姐,你这样随处走,别人铁定认得出来,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?还是叫两个人跟着你好。”甜辣椒将帽子戴好,笑说:“还有谁认得我!”小月季说:“才多久,怎么没人认识,再说,有些人爱你,那可是指着一辈子去的,千万不要大意了。姐姐,还是算了,月儿陪您上去试穿婚纱吧?酒酿也快好了,咱们一边吃,一边穿,好不好?”

甜辣椒却拗起来,只把软沿往下一摁,连眼睛都看不见了,说:“好啦,你看,这样别说是别人了,我自己都看不见什么,准没事,酒酿我一会儿回来再吃,婚纱夜里再试。”急走出两步,猛地剎住,“我就回来,别叫人跟着我。”

沿着绿油油的小路往外,并没有什么人,扑面风里是将要下雨的味道,甜辣椒拐过路口,人显然多了,不过大多匆匆忙忙,并不十分注意她。她将大帽檐往下遮,低头看脚下路,她的高跟鞋“咯、咯、咯”,突然“嘎”一记,踩到一小粒石子。甜辣椒扶着看一看,将那石子踢踢远。只是脚踝好像轻微扭到了,起初走起来还不痛,再走了一阵,觉得不大舒服,她停下来了。

她的帽檐下只有一小片路面,倏地,那里头多出一双脚来,她一愣,随即发现有人正佝着腰,从下往里看她,那人随即叫起来:“甜辣椒?我看身段就是你!真是你!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?我是你戏迷,你还唱不唱戏?你电影也不演了?真要嫁人了?”周围有人听见,有几个也围了过来,把甜辣椒像看猴般地围着,不知是谁来掀了她的帽子,她一个抓不及时,竟生生失了唯一庇护,慌乱间一看,全是男人。她后悔没听小月季的话,竟撒娇使性,又惊讶这些人竟这样大胆。她愣神间,又有人照她凑近了一点,她赶紧后退,却不小心抵到了身后的人,她是进退维谷,又不好怎么样,只得道:“常有人这样说,我以前还当是好事,现在才发现长得像明星也有风波。各位先生实在是认错人。”

众人一听,有几个疑窦地看她,又有几个忙叫起来:“不会的,你这声音一听就是甜辣椒,谁也装不像!又甜又辣,不是甜辣椒难道是油焖辣虎!”一群人哄笑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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